我从小生活在一个中医世家里,爷爷、大爷、父亲、哥哥等,都是搞中医药工作的。我搞中医中药工作也已经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一直在临床中浸泡,也在同仁堂这个最传统的中医药环境中浸泡,耳闻目睹了中医药百年来的文化走向,带着很多思索和疑惑来跟大家交流。
我虽然生活在中医世家,从小对中医药文化是抵触的。因为小时候学习鲁迅先生的《药》,一看中医用人血馒头治病,觉得中医特别愚昧落后,所以对于父亲教我的那些东西是排斥的,虽然他教我背的那些东西也在背,但其实心里是不想干这职业的。十几岁以后,父亲的几个病案让我感到很惊讶,于是慢慢对中医药发生兴趣,最终走进了这个行当。这一生也没干过别的事,一直从事中医药工作,感觉自己从临床中悟到了一些东西,希望能把自己悟到的这点东西尽量传递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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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与证
临床工作中经常遇到这样的现象:病人诉说眼睛干涩、腰酸腿软、口舌干燥、头晕头胀、项强之类的症状,一把脉一看舌象,是肝肾阴虚,于是告诉病人:“你是肝肾阴虚。开个方子,提升你这个肝肾阴虚的虚弱状态,恢复到阴阳平衡的状态,你这症状就消失了。”他说:“大夫那我得的是什么病啊?”我说是“肝肾阴虚”,他说“大夫那我得的是什么病”,我说是“肝肾阴虚”,他说“大夫那我得的是什么病”……病人问“我得的是什么病”,其实就是在其中找西医的语言,类似高血压、脑供血不足、颈椎病这些西医的名词,他才能理解。但这些并不是中医所关注的东西。
中医是一个辨证医学,而西方医学是辨病医学。我们用中医阴阳平衡的理念讲述身体的阴阳失衡问题,人们常常听不懂。
西方医学是一个对抗性的医学,在治病时采取的是对抗性的模式,即在身体结构中发现一些病原体,通过战争的模式把它干掉,干不掉就割除掉。这是西方的文化理念。
而中医不是,中医治的是人,不是病,中医解读的是人体的证候。人作为一个活的生命,与所有的生命一样处于大自然的气候运动中,在天地人整体的互动关系中,身体阴阳失去平衡,出现了不协调。这些失衡状态被医生捕获到以后,通过用药性的偏性去纠正身体的偏性,使身体的平衡状态得以恢复。只要我们的身体恢复了平衡,其自身就把病治好了。中医一切用药方向的价值取向的就是调整阴阳平衡,所以中医是一个平衡医学。中医常常说的“肝肾阴虚”、“肝阳上亢”、“心血不足”、“心肾不交”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描述的都是我们身体中脏腑功能系统的阴阳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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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与形而下
中医的势微近百年来基本上就势微在中西方文化冲突上了。西方工业革命的胜利导致了我们东方人被其绚烂的成果弄晕了,于是无上地崇拜西方文化。中国近百年来的教育体系是用两只手来全然接纳西方文化,却把我们民族文化的精华都扔在犄角了,没人去读,没人去认知它。
现在的孩子从小读的是西方科学体系,这种形而下的科学体系的思维方式特别简单,其医学体系只需要一个实验室研究药,另一个实验室帮你诊断疾病,太简单、太好学,所以人们很容易就朝这方面走了。而且,现代医学研究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已病,就是在人身体上发现了病灶,发现了细菌、病毒等病原体,于是搞一种药把它干掉。这种模式针对的是疾病已经发生,生化指标产生了异常,人体各化学成分的比例关系都已经不对了。这种思维模式导致我们现在只认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或者用延伸的触觉、视觉??比如仪器可以观测到的,观测不到的东西则很难被认可。
而中医所研究的恰恰基本上都是观测不到的形而上的东西,比如精、气、神,卫分、气分、营分、血分,等等。中医在形而上的体系中关注人体的不平衡状态,在气的层面上、精的层面上、神的层面上去调整,让人达到“治未病”的状态。如果在身体这种物质的层面上研究到了不平衡,疾病就到了百分之七八十的程度了。中医倡导的这种形而上的研究模式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最高级的文化遗产。
中医和西医都有“脏腑功能失调”之说,但中医的研究对象是一套功能系统,不是一个器官。在我们现在的概念中,对于器官是非常了解的,一提“脏腑功能”,大家立刻反应到西医的解剖学器官上去了,因为心、肝、脾等这些器官的解剖位置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中医讲求“得其意忘其形”,研究的是人体的一个功能系统。比如肝,现代医学认为肝只是一个解毒器官,一个化学工厂;中医则认为主疏泄、主条达、主藏血的功能系统叫肝。这在中医学里称为“藏象学说”。我们的祖先很早就能刮骨疗毒,能给人做外科手术,但为什么不研究人的解剖功能呢?为什么非得搞一藏象学说呢?因为中医认为生命是一个整体的状态,而不是许多个器官的堆砌。比如解剖学告诉你胃是主消化的,但是再往下一问:光有胃能消化吗?没有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的支持,就消化不了了吧?所以说它是一个系统完成的工作,而不是一个器官来完成的。中医这个系统论更深刻、更高级。
学现代科学的人太难理解这个形而上的体系,但是我们通过这么多年的临床中医实践切实感受到,形而上是统领形而下的。也就是说,功能系统是统领器官的,心情是统领人体的,中医研究的精气神这些东西是统领生命的。你问生物学家生命是什么,研究物质的过程中发现了生命没有,他们的答案是否定的。在把生命拆分完了以后,没有生命的定义,也没发现有生命存在的迹象。德国一位搞生物研究的学者说,现在的生物学家其实不是“生”物学家,是“死”物学家,因为他们的研究方式是先把生命处死,解剖了,器官、细胞、DNA等等一步一步地分割下去,研究的其实是组成生命的物质基础,而生命本身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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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性与药性
我左手拿一块姜,右手拿一根扁豆,大家说它是中药吗?是也不是。同样的东西,在中医辨证论治的整体下应用才是中药,但如果从它里边提取有效成分去应用,就不是中药而是天然植物药了。所以我把现在市场上的药分为三种:一种是中药,用辨证论治的体系来指导应用的,比如六味地黄丸治肾阴虚,金匮肾气丸治肾阳虚,杞菊地黄丸治肝肾阴虚,等等,这些东西都是调理阴阳平衡的;第二种叫天然植物药,比如银杏叶提取物、丹参提取物如复方丹参滴丸等,还有现在人们崇拜的青蒿素,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天然植物药,不是中药,因为它们是在西医理论体系中应用的药物,已经脱离了整体辨证论治的体系了,属于化学成分比较单一的用来征服病原体的西药,抗生素也是此类;还有一种是营养补给剂,如维生素,给身体补充一些物质,这也是现代医学的研究和文化走向。
昨天有一位病人,舌质淡淡的,舌体特嫩,爱吃凉东西,但是吃凉东西只是咽喉舒服,到胃里就不舒服了,大便不成形,每天好几次,这些症状一看就是脾肾阳虚和脾湿的表现。现代人基本上不懂食性,也不懂药性,按照药效学的思维模式乱吃一气。电视里讲荷叶减肥,我们同仁堂一天卖两吨多,把那些抓药的师傅快累死了,一包药一两毛钱,两吨多得包多少包呀。说三七有美容作用,三七一下就卖完了。讲砭石对养生有什么帮助,砭石一下就找不着了。哪位中医名家说吃姜养生,所有人中午都开始泡姜,好多胃热脾阳不虚的人也开始吃姜,吃完了难受。现代人习惯了一说起什么东西就看它的营养成分,不懂寒热温凉这种“性”。比如说猕猴桃里含维生素C最多,但缺维生素C的人不一定吃猕猴桃都行,胃寒的人吃了就不舒服,反使得消化能力下降。所以营养学把“性”的思维体系给剥离之后,导致很多人其实没实现营养供给和补充,反而对健康造成了损害。用微观指导人们调理身体的时候,很多认识都挺荒诞的。说荷尔蒙能延缓女性的更年期,让女性焕发青春,可是吃二年之后告诉你会导致子宫肌瘤、乳腺增生、乳腺癌;一九八几年时告诉你β-胡萝卜素对抗癌症挺棒的,还能预防癌症,二十多年后告诉你倒使癌症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多。
所谓的食性就是寒热温凉四性,药性也是一样,中药还有升降浮沉等一些性能。举个例子,从长白山取一棵山参,这个山参里有两粒种子,把一粒种子种在长白山,另一粒种在海南岛,十年二十年以后长出来的参,性质是不一样的。虽然它的遗传基因是一样的,用现在的生物学的研究方法研究它的物质基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但是不同气候打造出来的能量信息是不一样的。我们怀柔种的花旗参跟加拿大的花旗参看上去没什么区别,我们的成分还比它高呢,但是吃怀柔的参容易上火,吃加拿大的参就不上火。药物的性能气味归经等形而上东西是通过科学的试管、培养基、动物研究不了的。比如干姜,扔到试管里再怎么使劲摇,也摇不出来它是不是温性的。所以中药的药性在现在的科学体系研究当中其实是丢失了,因为在实验当中没法关注。而中医缺少了这些关注点,其治疗作用怎么能观察得到呢?
现在很多研究中药的方式都是看几个中药在培养基里对于细菌、病毒、微生物的拮抗作用和杀灭作用,去观察这个中药有没有疗效。这种研究方法其实是把中药当做西药了。中药不是干这事的。中医始终是用活的生命来进行研究的,人这个活的生命与自然的动物、植物、矿物发生关系,才能产生升降浮沉、寒热温凉这些功能,所以这是一个用生命来进行研究的医学体系和医学模式。中医是一个生生医学,第一个生是动词,意思是可以促进自然力的增长和调整。中医始终是最尊重生命本身的功能的,研究的是活的生命随着自然界气候的变化而变化,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中医强调的是把握当下这个时刻这个人的体质特征和不平衡状态,用药性去调动人体生生的能力。还有什么医学比使用人自己的功能治病更优秀、更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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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与生命的交流
一个疾病从零到一百的时候,实际上是身体机能下降的过程,也就是中医说的正气不足,细菌病毒才会去找你麻烦。我们身边其实有无数的细菌病毒在干扰我们,但是我们没有生病,是因为正气足,所以“邪不可干”。人的机能状态跟自然、跟社会都是有平衡关系的。有的人一见着空调就打喷嚏,流鼻涕,咳嗽,这就是卫气不固的表现,提示身体跟自然环境的不平衡。有人一到工作环境里就头晕脑胀,右胁疼痛,提示人跟社会关系的不平衡。如果人懂得读自己的身体,马上修正了平衡,或者立刻找医生来帮助修理,更严重的问题就不发生了。昨天有人请你吃鲍鱼,吃鱼翅,吃完了胃就胀,一宿没消化,今天还胀,还不想吃东西,说明什么呢?说明你自身的五脏六腑的运化能力下降了,跟所吃的食物形成不了消化关系。你解读它,要不然就不吃那种东西,要不然就加强你的消化能力。现在很多女性的子宫肌瘤、卵巢囊肿,其实都是社会关系的不平衡关系导致的,情绪紧张,压力大,对于自我环境的紧张感和不和谐的心态,导致我们中医讲的气滞血瘀,或者生痰、生湿、生热,这种状态使身体组织逐渐发生变化。当身体的五脏六腑的机能匹配和平衡的时候,我们身体才健康;其中哪怕只有一个脏腑系统功能失常,也会导致疾病的发生。
阴阳五行的深刻关系,现代人是很难认识的。现在我们也使用这种西方科学的试验方式来研究中医药,其实是在用西方的植物药学体系来替代中医药的体系。我们国家所花的经费差不多100%都应用到这方面了,真正的中医没有经费,也没有人去实践中医药的效果。现在培养出来的中医药人基本上对这个体系不熟悉了,什么东西都用生化和物理性质去诠释,而不是用生命的关系的理论体系。现在制定的政策、文化走向、药品饮片的质量标准,其实都是微观控制宏观,看药物里的有效成分,比如山茱萸里含山茱萸酸,生芪里含黄芪甲苷,人参里含人参皂甙,等等,用一个微观指标去控制整个产品的质量,弄得很多特别优秀的药材使用不到药物生产里边去,因为成分不合格。而那些又破又脏又烂的叶子一测微观成分合格,于是就用到临床中,但是用到中医临床的时候,一点作用都没有。
所以我们国家这一百年来完全把中医的方向给扭乱了。你看同仁堂推出的广告,同仁堂降脂茶,治糖尿病,治高血压,这跟中医药文化差哪儿去了?!中医要降脂的时候不是用一个分子水平的物质去降脂,而是改善身体机能的平衡状态,有的从血瘀方面去降脂,有的是从痰热方面去降脂,有的是从痰湿方面去降脂,有的是从增强脾的功能、增强代谢功能方面去降脂,每个人采取的方法是不一样的,哪能说生产一种药全人类吃了都能把血脂给降了呢。可是我们到中医药大学去参观他们的博物馆,他们就告诉我,三七是降血脂的。
不光中国大陆存在这个问题,全世界的中医都存在这一问题。台湾的中医药大学校长说他们搞现代研究,搞出了一个紫杉醇提取对抗癌症的方法。我只提了一个问题,就是中医是治证的,可你这不是治病的吗?他说“什么是治证”?
我干了这三十多年,越来越认为,中医是一个大科学,是讲生物关系的。在动物身上的研究成果转移到人身上,往往不是一个意义,尤其是分子水平的药物从试管里转移到生命状态的时候,更不是一个意义。举个例子,一个渔人从海里捞出两条大马哈鱼,第一条立刻切了给大家吃,什么感觉?很鲜美。第二条鱼放在咸水里腌,腌三天以后再给大家吃,是什么感觉?像咸菜一样。西方人就此发明了一个扩散原理:物质从浓度高的地方往浓度低的地方扩散。然后作为一个定律在杂志上发表了。有位科学家提出质疑,第一条鱼也是从咸水(海水)里捞出来的,为什么不咸?因为第一条鱼是活的,第二条鱼是死的。活的生命把这条定律否定掉了。用死的东西研究出来的药往活人身上转的时候,大家说安全吗?
中医是一个自然的生命面对另一个自然的生命的相互交流,而不是一个分子对一个分子的关系。这种宏观应该是统领微观的。通过临床使用发现,微观的研究对中医中药的临床实践一点指导意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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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百年前
大家说什么是中医?一般人都理解为中华民族的医学就是中医。其实,在中国的文化体系中,“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治人的学问叫中医。
中医的医学模式是治病了的人,而西方医学是治人的病,所以才研究病原体、疾病的存活状态,然后去征服它。现在很多医生辨证和辨病同时结合,因为辨病的模式可以发现疾病的位置和疾病的程度,还有病原体的状态。但中医得到这些信息以后还得抛弃掉,再回到中医的阴阳平衡中来,还得去读天、读地、读人,读人的秉赋,读人的情趣,读人的情感,读人生活的地域带来的身体特征,读得更深的还要读这个人的道德和伦理,用这种模式让患者实现健康。
我们从小对国学也不太认识,后来热爱中医以后才开始回归到中国的思维模式上来。纠正过来以后,我们对疾病的认识、看病的速度都加快了,疗效也不是一个层次了。我虽然从小就浸泡在中医环境中,但真正会看病是四十岁以后了,之前都在弯路上,跟现在大多数人一样,用西方的意识解读中医,用西方的意识指导中医的行为,导致了很多不是中医操作方向的错误。现在完完全全回到中医的平台以后,自己行医时的心态、心情,对各种疾病的把握,病人吃了药感觉舒服的程度上,都不是一个层次了。因为用这种提升病人自性功能的方式来解决疾病,人体机能越来越高,人们会觉得越治越舒服。
所以我们在临床中治各种病都太优秀了。泰国的一个卫生部部长打羽毛球,大腿肌肉大面积拉伤,治了半年多也没好,按摩啊各种理疗都做了。我给他做了一个肩胛下的按摩,做了大约半小时,然后他腿不瘸也不拐了,第二天吃饭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我们到沙特,有个病人腿肿,现代医学根本查不出他腿肿的原因,尿里没有蛋白也没有潜血,也没有微生物,也就是说肾功能是正常的。其实就是一个功能的问题,但西方人就搞不清原因。中医给他温肾阳,两个礼拜就好了。七年前我治了一位肝昏迷的患者,西医院说这人还能活三个月,每天给他用优酪糖去泻肚子,泻得他根本都站不起来。完了说没别的办法,你去找中医去吧。我给他治疗以后,七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昏迷过。
中医是一个多么绿色的医学体系呀,源于自然,煮一煮吃了以后又还于自然,对自然一点破坏都没有。中药有些偏性,不适合我们人体的时候,我们通过一些炮制方法把它这种偏性给纠正过来,使之更适合我们人体应用。所以我们的炮制学非常优秀,发展了两千多年,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去传承了。过去我们同仁堂的老药工,一拿这药材就知道哪儿产的,几月份产的;一闻味儿就知道药性达到什么程度;麻袋里边装的是什么药,踢一脚就知道;拿起药在手里一攥,听声音就知道是入哪经的药。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人才了。
同仁堂有四百多个品种,现在生产出来的也就一百多个,其他三百多个品种都不生产了,没人会用了。好多特别好的儿童药,治咳嗽、治喘、治食积,小孩的病基本上几毛钱就解决了,就是因为便宜,不赚钱,药厂不生产了,不是因为疗效不好,而是商业把它给淘汰掉了。中医药还牵扯到很多资源的整合问题。有些药材该种三年的,不到两年就给采摘了,因为化验成分合格了,但在中医的药性里边根本就没达到治病的标准,所以影响药效。过去开方子七八味药就治病,现在一开十几味二十几味三十几味,为什么?药性、药效的影响。过去你进哪个药店没有药味?一推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中药的药香,现在药店里还有那种味道吗?有的药根本就不是古人用的那种植物,有的药药性不够,达不到治疗作用,所以导致中医没法实现疗效。用成分来分析,金银花的叶子中有效成分含量比花还高,怎么办?但在中医理论中,花和叶子完全是两种药。所以用微观统领宏观的方法无法还原中医药的本来面目。现代科学只不过是一个小口袋,装不下中医这么大的天地人的文化。所以用西方的意识去研究中医药,实际上是对中医药整体观的破坏。
而真正的中医成果转化不成生产力。比如我们治三叉神经痛的药,我六七年来遇到的三叉神经痛患者基本上都治好了,但是想转化成成药去申请批号的时候,要拿出动物实验结果,可是三叉神经痛的耗子模型做不出来,就没法做成成药。现代中医的观察方法更逗,把耗子的肾切除三分之二,然后就说它肾阳虚了。弄一大木盆,装满水,把耗子赶到水里让它游,游得气喘吁吁的,就说这耗子气虚了。这就是现代科学体系臆造的病理模型。
这一百年来中医药文化已经剪裁得七零八落了。所以我在同仁堂专家委员会发言时说,把同仁堂的药还原成一百年以前怎么应用的,给它应用对了,就是对中医药最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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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四层次
我在医疗实践中总结出了现在中医医生看病的四个层次:
第一是辨病的医生。有位大夫,号完脉说病人是前列腺炎,病人真去西医那儿化验去了,一看找不着病原体,找不着炎症的发生地,西医说他不是前列腺炎,结果病人回头来投诉。现在好多医生都是这样在辨病,像西医一样要求病人做一大堆化验,不号脉,也不看舌象,开一方子说是杀细菌、杀病毒的。这是最低级的一个层次,其实就是不懂中医药的人在操作中医药。
第二个层次是辨证的医生。这类医生是按经典来辨证的,比如说风寒感冒用荆防败毒散,但是不管地域怎么变,不管天气怎么样,他都给人用荆防败毒散。这样的医生已经进入辨证思维的模式,但是还不会解读地域、人体节律、六时甲子以及五运六气等因素给人体带来的影响,这样的医生结合病人的体质特征和结合气候的能力差,往往导致病人服药后的舒服程度不够。
第三个层次是懂得读自然节律的医生。这类医生懂得读人体的秉赋了,比如气虚体质、气滞体质、痰湿体质等,再结合春夏秋冬四季的气候特点,再结合南方、北方各个地方不同地域的特征去给人开药,患者吃了一定会又舒服又治病,“润物细无声”地就把病给治好了。
前些日子有位病人受了风寒导致咳嗽,我们就用荆芥防风那套东西给他治。七付药吃到第三付,正好立秋,变成秋天了。节律一换,病人吃完这药就觉得口腔和鼻子都干燥,他来问怎么吃前三付特别管用,后四付越吃鼻子越干燥?后来一考虑,季节的节律变了,马上加了一个养阴润燥的药物,一吃又好了。所以说人体与气候节律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医生有一点没考虑周全,这疗效就告诉你了。
第四层次基本上就是通过语言就能让人不发生疾病了。告诉这人是什么性格,这种性格将来一定导致什么问题。如果能把这个性格改了,那个病证就不会发生。这就是中医讲的“上工治未病”。所以中医认为最高级的医生是治未病的医生,就是不让疾病发生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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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的思维模式将影响未来,影响世界
中医现在的教育模式是想培养一个人既懂微观又懂宏观,既懂辨证又懂辨病,既懂形而下又懂形而上。但中医药跟西医药完全是两个医学模式,是不能通约的。一个去杀灭,一个去平衡,能实现在一种药物当中吗?肯定不行。我们对西医非常尊重,因为它在病原体学上,在外科手术上,在疫苗学上,对人的健康有非常好的影响和控制能力。但是这两种医学不是一个层次,关注的点、切入的点和治疗的角度、文化方向都是互补的,根本不能结合在一起。
其实现在所有的中成药百分之八九十都是西医在用,但西医对于辨证论治的训练是不到位的,那药盒上写着止咳桔红丸,他就拿去给人治咳嗽去了,不管那咳嗽是痰湿的、痰热的、气虚的、阴虚的,不管风寒的、风热的。什么气管炎咳嗽痰喘丸,只要是喘,就给人上。蒙对了证型就出效果了,蒙不准就越来越严重。导致很多人认为“中药哪儿管用啊,吃了中药就加重”。其实中药治咳嗽真是特别棒,只要辨证对了,稍微一用就特别灵,马上就显效。但中医不像西医,看着说明书也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学完就能用到病人身上,中医的训练和领悟需要很长时间。比如我父亲教我治咳嗽,怎么用三子养亲汤,怎么用杏苏散,怎么用养阴清肺丸,怎么用麻杏石甘汤,配合在什么季节治什么喘。但是等我能到他那个份儿上的时候,十年以后了。我跟父亲学治三叉神经痛,他很早就把这方子教给我了,但是我十五年以后才能做到几乎见一个治好一个。再比如肝硬化腹水,证型太多了,脾虚的、肾虚的、阴虚的、阳虚的、痰湿的、痰热的、阳水泛的、阴黄阳黄的,好几十个辨证方向,判断起来太复杂了。比较有悟性的人估计要十年,没悟性估计二三十年都达不到。
而古人学中医很容易,像我父亲那一辈人是学私塾长大的,学的是象数思维模式,是中国儒学的伦理道德观,那些东西跟中医是一体的。现在的孩子学的都是结构性思维,不是生成性思维,一见桌子就想是什么物质构成的,知识和座标系都与中医不是一体的,在成为中医的时候要经过一个蜕变,这个太难完成了。而且我们学中医的活得太累了。天天看好几十病人,回家还得翻书,研究那几个治疗起来比较困难的病,下一次给人治的时候疗效怎么能更突出一些。整个生命就沉浸对疾病的研究当中,这一生很快就过去了。偶尔一照镜子自个儿怎么都这样了。所以现在的孩子没几个愿意学中医的了。
北京好多名医的经验都消失了,马老治股骨头坏死,没人传承下来,消失掉了;王鹏飞治小儿黄疸很棒,没传承下来,消失了。等你什么时候复原他那个技能的时候,很远很远了。麻黄散消失了两千多年了,现在也没人复原出来。因为中医药的这种排列组合太大了,好几千味药之间的排列组合产生的效果,不要说复原,研究都研究不清楚。我问我们同仁堂集团的研究员,你一生能把两种植物的化学关系搞清楚吗?他说搞不清楚。两种植物里各有三四百种成分,这些成分互相产生什么化学变化,加上胃液,加上体温,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倾其一生也研究不透。研究不透你还不从整体上把握,还从微观上把握,把握得了吗?
其实现代物理学研究到最深的结果,是物质根本就不存在,是真空的,没有什么不可分割的物质。真空里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信息,通过不同的条件激发出物质,这些物质是信息的结点。物质受信息影响,受意识的影响。这就与我们形而上的文化一致了。中医通过治神、治气、治心去影响人体,可能从未来科学中得到相应的结论。
浙大有位搞分子生物学和物理学研究的科学家张昌林,在德国搞了二十多年。他说现在的主流科学体系其实搞的是民主体系,就是大家都认为对的方向,就倡导这个。但是前沿科学家走的是科学精神,他们发现了意识对物质的影响;发现了真空能出现物质,这些物质只不过是信息的结点而已;发现意识和物质就是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交流关系。我们交流过之后,他对中医药文化大惊失色,赞叹中国文化如此之高级。科学体系在否定之否定中前进,只是提倡了一种探索和科学精神,但是不代表真理。现在西方科学家反过头来最关注的就是信息论、整体论、系统论。而中医恰恰能对整个世界的思维方式发生影响,引领当今科学回归到系统论、整体论、全息论。
我们非常希望大家关注中医药文化,用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去感受中医药文化,真正用中医药文化去调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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